一個文青是如何長大的:馬世芳音樂與文學的養成之路

日期 : 2025-05-07 單位 : 中文系

【中文系訊】

2025年5月5日炙熱的早晨,百年樓309會議室人潮蜂湧而至,本次「讀中文系的人」系列講座,中文系張堂錡教授邀請到知名廣播人、電視節目主持人、資深音樂人馬世芳。張教授開場打趣地說道,由於馬世芳的母親陶曉清女士被尊稱為「台灣民歌之母」,換言之馬世芳就是「民歌」本身,政大中文系很榮幸地邀請到這位音樂的化身,和師生們分享他的文青養成之路。


錄音帶砌成的文青城堡

談起品味養成,作為知名作家亮軒、音樂人陶曉清之子,馬世芳認為自己是幸運的,雖然不是出身富貴,但他擁有豐厚的文化資本,家中坐擁滿櫃的書籍、整面牆的錄音帶和CD。過去不似現在串流當道,音樂唾手可得,在馬世芳的青春年代,品味需要紮實地由實體專輯、CD、錄音帶慢慢堆砌而成。第一道難關首先是金錢成本:「你想擁有一萬首歌的品味,就要先砸二十萬元買唱片。」馬世芳曾打工接家教賺錢,只為籌錢買一臺隨身聽。其次則是時間成本的投入,馬世芳形容錄音帶的製作堪比手工藝,不僅每首歌都需要一比一耐心轉錄、卡帶封面的圖樣、歌名也是一筆一劃手寫刻成。談起那個音樂的手工藝年代,馬世芳無限感懷,或許正因取得不易,因此更加專情與專一,他一生鍾愛Bob Dylan 、披頭四的音樂,在投影片的老照片中,只見靦腆少年身穿Eric Clapton的T恤,牆上兩大張披頭四海報,身後那片由卡帶砌成的牆,便是他文青養成的起點。

高中畢業後,馬世芳開啟了他的廣播之路。一開始是在中廣青春網擔任電臺來賓,介紹經典搖滾樂。後來進一步參加DJ培訓班,學習專業器材的操作。當年在臺灣,廣播節目DJ是許多年輕人憧憬的職業,「在那個沒有網路的時代,電波的影響力非常大,相當於現在的YouTuber!」當時的馬世芳還不知道自己未來將擔任三十多年的News98、原住民廣播電台播音員,深度訪問無數樂團、歌手,成為許多臺灣人耳中最熟悉與喜愛的聲音。


文學永不過時,從黑暗走向溫暖的語言

文青的養成除了音樂還有文學。馬世芳的文學啟蒙是1960年代超現實主義的「創世紀詩社」的洛夫、商禽、瘂弦等人,他們以陌生、晦澀語言描述歷史的傷痛,其中他鍾愛甚至能背誦整首的是瘂弦的〈深淵〉,馬世芳順口念出其中的經典詩句:「激流怎能為倒影造像?當他們的眼珠黏在歷史最黑的那幾頁上?」詩人的悲鳴令他深受感動。馬世芳說那時他才開始意識到文學的力量,比起直白的口號,文學語言是不過時的,因為它將疼痛、遺忘都精準到位地濃縮於意象之中,Bob Dylan那些晦澀難懂的歌詞之所以成為經典也是相同道理。

現代詩之外,還有香港作家西西的《我城》,馬世芳說:「西西影響了我一輩子」,遇見西西是馬世芳的高中時期,「就是中二文青嘛,明明日子也沒有過得不好,但總會去憧憬一些巨大、黑暗、深沉的痛苦。」馬世芳說少年文青因為經驗匱乏,當看到一些巨大的傷痛時就會反思自己的時代過於安逸,醉生夢死,最後憤世嫉俗。而西西則是點了一盞燈,她教會馬世芳其實文學不見得都要自暴自棄,明亮溫暖的語言仍然可以深刻而動人,這深深影響馬世芳之後的文字風格。


在大時代,人們摸索答案

馬世芳說:「每個時代都是大時代」人們總會誤解以為過去的時代才是輝煌,其實往往每個當下都足夠重要。他強調,重點是在於當時代經過,你有沒有去見證、去理解、去參與。馬世芳大一那年發生野百合學運,當時他牽著剛交往的女友,在學運會場大聲疾呼,熱血青年們的合影裡還有作家胡淑雯、政治工作者楊偉中,學運如種子,多年後這些青年都在各自的領域發芽、深耕。

學運改變他的也不僅僅是政治思辨,還有音樂品味的轉向。黑名單工作室的專輯《抓狂歌》是馬世芳的臺語搖滾啟蒙。作為外省後代,大安區成長的馬世芳,臺語始終是遙遠的背景音,「這不是黑白唱,這是咱的蕃薯仔歌」專輯封面的題詞深深打中馬世芳,他不僅開始挖掘臺語歌,也回頭聆聽與理解民歌。

民歌重要推手李雙澤的那句口號「唱自己的歌」是民族主義的焦慮與自信,也是人們在時代尋索的嘗試。「我是誰、我從哪裡來,這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一直尋找的答案」,或許永遠不會有解答,尤其臺灣是一座混血的島嶼,每個人對於未來的方向都沒有共識,馬世芳說:「我直到現在可能都還在尋找答案,而歌曲之所以特別,在於它的包容性」。


成功三象限:才華、紀律、機運

對於中文系的未來出路,馬世芳分享他對於成功的三個因素分析:才華、紀律、機運。

首先,才華是「你不一定是最厲害的,但一定有甚麼是只有你能創造的」,否則文學巨擘在前,那豈不是後人都不用寫了?只有你能寫的東西一時之間或許很難發現,但你必須花時間去挖掘。第二步是自知之明,找到不假外求的自我評判標準,得獎不見得就是最佳表現,未得也不見得就是全盤否定,說到底只有自己知道有沒有用盡全力。

關於紀律,馬世芳引用蘋果公司創始人賈伯斯的名言“Real artists ship” ——你需要產出作品,才是個創作者,真正的藝術不是只存在於腦海中,你要交貨、要交稿。馬世芳笑說:「真正逼出作品的不是靈感,是死線」。

至於機運,馬世芳認為現在的曝光機會與平臺不可勝數,因此「有才華的人不會被埋沒」,重點是當機會來臨時,你有沒有作品可以端出來?隨時做好準備,起風時才能乘勢而上。

最後,馬世芳以兩段歌詞作結:蘇芮〈一樣的月光〉:「是我們改變了世界,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」背後充滿吶喊著被世界改變的不甘心;多年後陳珊妮的〈成為一個厲害的普通人〉似乎是一種回應:「我要成為自己,拒絕被世界改變,可以的,我們可以的。」馬世芳說我們太習慣於逃避重要問題,不去正視自己,但我們要先認識自己是誰,才能做自己,而我們唯有持續扣問,才能真正成為自己,甚至改變世界。